那些离开在线教育的年轻人

声明:本文来自于微信公众号Tech星球(ID:tech618) ,作者:李晓蕾,授权站长之家转载发布。

被叫进领导办公室的前一秒,安安还在跟品牌方谈新一轮的合作。从房间出来,安安就成了准待业人士,工作没了。

在这之前,领导反复安抚,安安和同事都认为,这场在线教育的裁员潮中,他们成了幸运儿。一切毫无征兆。至少在众多在线教育公司爆发裁员的5月,部?还招了新员工,人员不减反增。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连同那位从另一家教育公司跳槽来的新同事,他们一起被裹挟在洪流中。

公司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只有三天,工作交接完毕,安安从公司离开的那一天,恰好是他入职一周年。事发突然,他不但没来得及提前物色工作,简历信息也停留一年前,接下来做什么是未知。他唯一肯定的是,“不会再找任何在线教育行业的工作”。

安安入行的时候,正值在线教育最?光的时刻。行业融资、上市消息不断,拿到钱的公司铆足了劲,要在市场中开辟自己的位置。这反映在上一个暑期档的疯狂广告大战中。

那些离开在线教育的年轻人

短视频平台、信息流产品上,地铁、电梯、综艺广告,在线教育产品轮番上阵。呱呱?英语的广告打到了伴鱼公司那幢楼的电梯里,猿辅导母公司猿力集团在字节跳动,曾创下过日投放3666万元的纪录,他们买来蛋糕,开了一瓶香槟庆祝这样的历史时刻。

这一年的疯狂战争过去,暑期档又来了。大量和安安一样的年轻人,或主动,或被动离开了在线教育行业。他们有人厌倦了行业竞争的野蛮生长,有人不愿意再处在随时会失去工作的忧虑中,有人在这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监管的到来,让在线教育疯狂广告战争的时代提前宣告结束,企业的招聘和裁员正在同步进行,而这些年轻人,已经决定了离开,不再回来。


野蛮生长与“开单套路”

周游现在还会接到在线教育公司销售打来的电话。这是她上一份工作的遗留症。

2018年,从教育学专业毕业后,周游进入上海一家K12教育公司,成为管培生。她的工作岗位名为“课程顾问”。直到真正开工,她才明白,这就是披着外衣的销售。

周游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电话,询问家长是否需要补课,给孩子约免费试听课,再引导买课。衡量她工作的KPI只有两项,打电话的时长或者数量,为了完成KPI,她还找过好朋友冒充家?。但决定她工资的是最终的开单率。

周游遇到过家庭经济条件很差的学生,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没有Wifi,试听课结束之后,发现无法负担补课费。周游现在还记得爷爷失落的神情,她提议让孩子多听几节试听课,学一下不会的地方,不买课也没关系,但爷爷觉得买不起,也不想占便宜。

“教育资源和不同家庭经济能力的不均衡,试听后发现买不起也是一种隐性的伤害,让人很难受。”周游说,教育是个良心活,但做销售,太讲良心就没办法赚钱。半年之后,她果断选择离开教育行业。

到今天,背负销售业绩压力的不止是销售团队。很多时候,课程顾问、辅导老师、主讲老师,都是销售转化中的一环。他们最终拿到手的薪资多少,与签单数量息息相关。

一位从业者告诉Tech星球,他曾在地铁里听到过一段对话,背负业绩的辅导老师有个单子没谈下来,对方家长无法负担一期几千元的支出,主管亲自出马。“先是灌输教育焦虑,说服对方后,教会他们怎么开通移动支付工具,怎么开通分期付款,生生谈下了这个单子。”

从“买完课能不能退”,到“家长说没钱怎么办”,几乎每个公司都有一套固定的话术,来应对销售过程中所面临的各种问题与情景。为了提高效率,他们通常会将经验整理成册。大多数公司与学而思一样,销售经验的册子名为“百问百答”,呱呱龙则叫“开单宝典”,也有公司名为“开单秘籍”。

比起成文的销售话术,张嘉更厌倦销售、教学中无孔不入的套路。她曾旁听过一次销售劝服家长的过程,“这点钱您家肯定是掏得出来的”,“孩子不报班,以后考不上高分,大学了,工作了肯定会怨恨你”,“这都是对孩子的投资”。

从大二实习开始,张嘉就一直在在线教育相关的企业,目睹了不少促成转化而使用的各种套路。

她拿导流课举例,为了达成这一点,一些老师会动用一些心理的小技巧。强调自己的学历,暗示学校老师的授课内容有误,反向构建自己的权威。“上课的核心不是教授知识,而是让固定的知识点具备对不同学生的吸引力,随之带来销售转化。”

背后的原因是,导流课的流量多少通常与抖音的分发逻辑类似,一开始分配固定的流量,转化率提升后,再随之增加流量的灌注。不少老师已经明白,他们需要在规定时间中不断抓住学生的注意力、兴奋点。

张嘉总结说,“知识点和段子的结合,顺序结构调整都很有讲究。什么时候答题,什么时候起音乐,都是类似剧本的节奏,要有一个又一个的高潮点。”

过去传统的在线教育机构,拿下一个个的城市,背后依靠的是在教学质量的基础上,家长与学生的口碑传播,这是一种民间非标准化的评判标准。但现在,一堂课的核心变成了怎么做花样,只需要找到家长和学生的兴奋点,对师资优质程度的评判标准被置换为:学生的付费转化率,销售的关单效率。

一切都与销售转化强绑定,这成为张嘉暂时停止寻找在线教育相关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疯狂扩张之后

比起对现状失望而离开的年轻人,另一批离开行业的年轻人则显得无可奈何。

2019年底,为了解决与男友异地恋的问题,李婷婷有了一段居住地不确定的工作空窗期。在线教育正火,授课时间地点也相对自由,李婷婷注册成了在线教育机构学霸君的兼职数学老师,贴补生活费用。

这样工作持续了一年后,好景停留在2020年12月25日。这是他们发工资的日子。李婷婷记得,起初有人在企业微信中发了通知,让老师们注意查收工资。很快,消息撤回,措辞换成了“银行接口的问题,薪资发放待定”。

之后第一天,有人在公司群问,还要不要继续上课,后来有人提议集体罢课。课停了,但工资迟迟未到账。这一拖,直到半年后的今天,李婷婷都没能收到最后两个月的工资。

李婷婷不知道家长们是怎么辗转找过来的,一个并非她所带的学生家长,联系到她,让她把购买课程的贷款停掉。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打过来的微信电话,家长急了,找不到平台,只能轰炸老师。“他以为钱给老师了,但其实我和他一样,都是受害者”,李婷婷觉得自己属于“哑巴吃黄连”。

直到1月初,课程规划师发布朋友圈,她才确定,自己所在的平台,在行业风头正旺时,竟然暴雷了。

为了讨要薪资,他们集结成群,大家自发依照签约合同地址、公司地点等二次组建,群从一个裂变成了十几个,但李婷婷没有看到过维权成功的案例。

这些群渐渐变得很安静,其他在线教育机构的人潜入群中挖角,一些老师选择将这次的经历当作是“意外”,跳槽重新开始,但李婷婷对现阶段的在线教育彻底失去了信心。

原本,她把这次的工作经历当作转行到教育行业的跳板,但跳板断了。被这样的经历挫伤后,过完年,李婷婷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到她的老本行,软件行业。“哪怕以后做教育,我肯定会去公立学校,至少资金没了,也有安置和补偿措施。”

当时李婷婷听到了大量的传言,有人说竞争对手搅黄了新一轮的融资,有人说大量投放后,资金无法回本。在大肆的价格战、流量战争,以试图瓜分更多市场份额的当时,亏损是在线教育平台逃不开的难题。

待过多个在线教育创业公司,也曾在投资机构看过教育项目的陶晨毅,早早就在社交平台表示过对在线教育平台流量战争的担忧。她眼看着教育机构对于市场规模的迫切追求下,原本为了导流做的小班课,单价从99元做到了49.9,再到19.9,9.9,直到最后的1块钱。

但要知道,现在单个用户的获客成本,控制好的能做到几百元,不好的能达到上千元。这也就意味着,由于大量不计成本的投放,只有千方百计地将试听课用户尽可能发展为付费用户,购买一期正价课,才有可能刚刚回本。

“无论从商业逻辑还是教育本身的特点来说,这都是很不健康的。”

原本她认为,跟共享单车、外卖、打车的烧钱战争一样,资本终将会有停止无止境的竞争,主动降温的那一天。在屡次三番的裁员消息,在线教育企业暴雷消息传出之后,更严峻的局面比所有人预想中的都更早地到来了。

主动与被动离开的年轻人

K12第一次进入集体面临危险的境地。

先是在6月1日,最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明确规定,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对学龄前未成年人进行小学课程教育。当天,好未来(学而思)、新东方、作业帮、猿辅导等15家教培机构,因存在虚假宣传或价格欺诈等违法行为,被市场监管部门处以顶格处罚,合计罚款3650万元。

这波调整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销售相关的岗位。陶晨毅说,想要快速从线上获取流量,以扩大市场的在线教育企业中,社群运营、辅导老师、销售已经成为劳动密集型的劳动力,“这其中一部分属于冗余的状态。”

她打比方说,假设依照公司稳定的现金流预期,要招10万个学生,快速扩大市场,流量端可能就需要触达100万个目标学生。为了能与学生达成更好的交流状态,必须提前储备好相应的人力,否则流量进来就浪费了。

一位从事品牌投放的行业人士告诉Tech星球,所有“巨惠”、“秒杀”字眼的广告词在法务处都会被驳回,限制使用,在线教育机构过度营销或者虚假广告的管控越来越严格。与此同时,信息流广告、电视广告、乃至线下地铁电梯广告都被大范围暂停。

裁员的信息在5月开始席卷整个在线教育行业。一张被广为传播的图片,显示的即是在微博上打入“裁员”两字,跟随出现的是各大在线教育公司。


胡欣宇很不幸,成为了裁员大潮的亲历者。线上投放成本激增,再加上监管上的措施,一部分公司把思路放在线下地推上。

胡新宇所在的在线教育公司,做OMO,既是加盟的模式。他的工作就是去到全国各地不同的城市做会销活动,卖课程电子设备及教室安装服务。他刚来时,这还是一个新业务,但城市没跑几个,会销的策略就停了。公司没想清楚业务模式,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集体摸鱼,包括大领导。”

领导提前找了部门的每个同事,告知了裁员的可能性,通知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可以提外出找新的工作。4月底,坏消息来了。

找新工作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期间,胡新宇曾经面试过一些别的教育机构,但多是新开展的业务。当他询问对方,组织架构是什么,将来可以做什么时,收到的回答就是“正在搭建,你来了就可以运行。”

他在这样的新业务扩张上吃过亏,不愿意再冒险。果断转行,做起了与教育毫不相干的工作。胡新宇很明白,在业务扩张时,他们需要冲锋陷阵,但在线教育的极不稳定性注定了,“更多时候不是在做教育,而是一种资本运作。”

到6月下旬,胡新宇更新了一个新动态。他所在的前教育公司裁员比例,从30%上升到50%,更多人被踢出了这场扩张游戏。

裁员的同时,招聘也从未停止

Larry在教育行业待了四年,行业的不稳定情绪,正蔓延至他和身边的人身上。

他所在的头部教育机构,公司内风平浪静,但媒体不断爆出裁员相关的讯息。“大家很慌,害怕失业,后来就漠然了,无论行业环境变化还是裁员都无法控制。”

Larry做的工作主要就是活动、引流、转化,但目前为止,活动几乎都处于停滞的状态。不少人开始谋求后路,有人开始做简历,考虑转行的,都在看自己有哪些技能,适合那些行业。他已经设想好了一条退路,转行也未尝不可,“去阿里巴巴、字节跳动这样的大公司做产品运营。”

刘瑾离开在线教育行业后,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他直接的感受是,一批K12公司的员工正在涌进其他行业。他们正在开放招聘的岗位,与K12并不对口,K12运营主要偏向社群转化,而他们需要的是App的增长运营,但最近,他突然收到了很多K12公司的员工简历。

更早一些,刘瑾在一家成人商学院任职。他直接的感受是,K12是高频刚需,按现下的打法,没有太多在内容能发展的空间。而成人商学院是低频非刚需,内容发挥的空间更多,成就感也更足。

一位在线教育行业人士做了一个比喻,过去的教育机构更依赖口碑传播,更像商业化电影的逻辑,但现在,在线教育授课更像做爆款短视频的逻辑,找到学生和家长的痛点、嗨点和兴奋点。最终衡量优劣的,是身份多样的销售们如何完成一轮又一轮的开单、签单、追单、光单。

由内部人士扮演的“剧本群”,自导自演的成绩晒单反馈截图,在话语中丝毫不掩盖的焦虑传递,都是外行人眼中的新鲜事,而张嘉和大多数行业中的人,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她形容为“心知肚明的常规操作,正常的运营手段”。

这种野蛮生长,在过去两年行业的飞速增长中,已经渗透至各个细微之处。对行业的现状充分知悉,并参与过一些特殊运营手段的张嘉,最终还是离开了。

过去一两年,在线教育是互联网中,名副其实的热门大方向之一。但现在,线上广告大多停了,大公司的地推岗位暂停招聘 ,不断有人从行业中被迫离开,从一家在线教育公司,转到另一家。时运不济时,则很可能会遭遇接连两次的裁员优化。

不断有年轻人,带着未酬的志向,离开了这在裁员消息反复爆出的战场。但是,在线教育平台的新岗位的招聘也从未停止。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现在的在线教育行业,正处在一个复杂又重大的转折点。教育新人与“旧人”在这样的节点上交替,深入一场又一场的行业竞争,等待从那里再撕出一道新的口子。

应采访者需求,周游、张嘉、李婷婷、胡欣宇、Larry、刘瑾、均为化名。


【本站声明】
  1、本站文章中所选用的图片及文字来源于网络以及用户投稿,由于未联系到知识产权人或未发现有关知识产权的登记,如有知识产权人并不愿意我们使用,如果有侵权请立即联系。
  2、本网站不对文章中所涉及的内容真实性、准确性、可靠性负责,仅系客观性描述,如您需要了解该类商品/服务详细的资讯,请您直接与该类商品/服务的提供者联系。


KESION 科汛软件

KESION 科汛软件是国内领先的在线教育软件及私域社交电商软件服务提供商,长期专注于为企业提供在线教育软件及社交电商SaaS平台解决方案。
公司核心产品云开店SaaS社交电商服务平台、在线教育SaaS服务平台、教育企业数字化SaaS云平台、企微营销助手、私有化独立部署品牌网校和在线教育咨询等。

KESION 不断通过技术创新,提供产品和服务,助力企业向数字化转型,通过科技驱动商业革新,让商业变得更智慧!



▼点击进入科汛官网了解更多



上/下篇
  • 京华教育服务升级 ,树立标杆提升口碑

  • 微软:Windows 11最具包容性 为残疾人贡献更多教育/就业机会

换一换相关推荐
精选内容
热点精选